此时风正来, 天边正落个满头亮, 金乌斜晷,长宫泛起朦朦辉色, 一路上定光景不错。
眼前人侧过身,披风微晃, 是在为她留出一个位置。
从北安门到清莲阁,距离称得上远。
但道不清因何缘故,再漫长的路也能转眼就至尽头。
与过去无差, 二人如长狩苑那夜一般同行又道别。
最后,“长公主。”沈淑昭行礼,一如寻常, 即便听她那番厌倦礼数之言,但只要离了北安门, 无处不是规矩。只要人还在宫里, 就永远有一个绳墨。
收礼时, 只见卫央正赏她, 面上狰狞的血痕依旧触目惊心, 眸底却如此沉静。
清莲阁牌匾下四处溢满铃兰,弯垂下来,似美人般风情解发,但真正的活美人就立于面前,削肩素腰后, 如水的青丝随意散落。
那一对幽邃眸子无声将自己览着, 像极了过去每个注视之时, 它看起来很远,其实很近。
鹅卵石上花树摇曳,铃兰贴得屋顶不留一丝缝隙,风一吹,白色就从月门牌匾上脱落,镜湖起皱。
随之而来的,是眼前一片熟悉,淡白,匀净的花雨。
非红风流,非粉豆蔻,仅温润白着。它不夹一丝杂,默默落着,谨慎又无暇。
“清莲阁住得可好?”在这之中,卫央轻声。
四周大风将树一遍又一遍折腰,沈淑昭只点了点头,此刻寻不出一个能答的字。
再去窥其脸上的伤,印光减弱,诡谲黑红如咒术般充满痛苦,卫央却垂眸,并未有一分忍意,那里笼上一层难以理解的晦光。
但即便伤疤留下,才叫知,原来人世间,最美好的骨相不须畏惧毁灭。
风一时时扰来,把心生生添乱,沈淑昭只觉站在这里犹似木头,看起来定愚笨极了。
卫央盯她,眸子乌黑,犹如墨玉。
“何处值得久看?”
“甚么?”
“我问,何处。”
沈淑昭不由得意生动,何处?她怎会知方位,已是船夫失了牵绳。
见此乖愁,传来隐约一声笑。卫央愈发不沾冷,背后落不停,她眼神纯透,身与灵已彻底融入白花中,道:“若何处能久看,我就令你一直见至何处。”
嚼字思来,久看……常见……莫非是指容颜?沈淑昭领悟后,当即诧道这竟是眼前人所言?难以置信,很快,抵不住噗嗤一下,顿觉失礼,忙羞红双耳,清咳几番,掏出丁香绢帕来遮掩:“民女不过俗人,不敢妄议他人品貌。”
“这可糟了。”
“为何?”
卫央却皮忧肉不忧:“今日我犯疾,却一直示于你。原来不仅是自己厚颜,还是二小姐在包容。”
何曾听过这种话?又是没由地拿自己打趣,不争气面红,沈淑昭却只能嗔她一眼:“胡说。”
“何为胡说?”
“就是……”言下一转,却瞧见卫央沉沉自如,观赏窘态般,将她吐露真言前的犹疑,摇动,被迫,无不尽收眼底。
自知抵不过她,切齿一番,最终沈淑昭乖乖松口:“长公主自当无处不久看,然直言于此,对民女而言,未免太肤浅。”
“肤浅是外人来看,你只说与我,何顾评断?”听至此,她心生有愧,想来是自己防备太重,能在宫中遇见一个不讲规矩的已实属命缘。
然而卫央摇头,浑身正气中,仍藏不住一丝狡黠:“所以你何时才能同我一般,厚颜无耻?”
她……!沈淑昭心中跺脚,碍于闺中之身,不好显露,只得气呼呼瞪她一眼,望她好生明白,定要从这可以吃人的眼神看准了,她并非好欺压之人!若有朝一日,再这般无礼于她,就,就……
“二小姐可识何为厚颜无耻?”
自是识的,那就是她!
沈淑昭懊恼地想,自己在此人面前,怎偏生藏不住心事?她对万事皆有以翻山越海拿下之心,却对眼前人根本束手无策,无从击败,只因此人永不露馅,至少暂且今日,她辩不过她。
“若我是你,就再不会道一声长公主。”
沈淑昭听罢,连连冷笑,好个自投罗网!她转身,踏步月门内,顾不得满身飞花,先前二人独站牌匾下,故头上甚少落白,如今离了此处,没个遮挡,鬓耳肩裳挂满残花,颇有几分难堪。
不过既然此处没有长公主,那么她也不需送行了。
只见人疾步而去,背影独立,好似真不给个说法。
一时气氛古怪,银狐面具下,男护法只充作木人仿若未闻,女护法杏眸波转,啧了一声:“哎唷,脾性不小。”
卫央抬步,并未说甚么,但薄唇的一抹弧度令人玩味。
——
天卷云没。
今日之后,沈太师就从京城出发,一路前往会稽郡。
此时天下大选正如火如荼,但凡官宦人家有及笄者,皆得入选。
皇宫自当不输九州,六宫大封,美人俸禄再翻,出众者更加晋为嫔。虽怎么看都是为了沈长女铺路,但年俸如挥洒一般无所顾忌,众人也就对大选没了异声。
听说京城附近很多世家一直在塞银子给考婆,有心攀龙者,其族不过以商为生,却把最美的女儿列入他人族谱,代替了地方官的女儿入宫。
而有的人舍不得女儿,就一直讨好考婆,令其落选,免去赴京再面圣之苦。
京城那边好似一切热闹非凡,一旦来至幽州扬州,转眼之间就落了个冷冷清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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