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如烟把她当作世家一脉, 早就忌惮其隐藏起来的实力, 当下只说:“不敢当,也是托了前人栽树的福,何况比起那些京师在外的, 我所学算不得上乘。”
“也就是说, 天下还藏得许多高手?”
高手?眼前不正是。白如烟觉得她正在试探底细, 可面前的沈淑昭这般问,却也只是想知道, 能去何处拉拢这等人才?
“有人好弄权势,有人闲云野鹤,”白如烟心虚道,“不愿侍奉天家的多了去, 在哪儿不是过日子?我不管闲事。”
也正是误打误撞,在沈淑昭眼中这是不好请的意思,就道:“姑娘说得是, 不是谁都想凑它朝廷热闹, 自己有本事, 拿着天赐的力量,翻天造的山水——这横竖怎么看,不也比咱们在这儿强?”
白如烟料她是真想深藏下去了。
“二小姐好豁达。”
“我不是豁达,你若要我走,是不行的, 因为这儿有我的天命。”沈淑昭轻描淡写地说。
“天命?”白如烟很快上钩, 她不懂对方为何拒绝承认自己特殊, 难道只是在畏惧那条卫氏预言?宫内传闻终有方士祸乱朝纲,可实际上,它也不过是“功高震主”的意思,王族世代怪疾,倚靠方术而苟活,比起权臣,他们当然要提防异己了!
皇帝怕他们,又要他们。
拿着这戒律大杀四方,谁能听听他们的心里话?一个国家总会亡于昏君之手,一个乱世总会勃发无数枭雄,这他妈就是个谎言!世上根本没有谁可以占卜百年之事,先人不能,长生山不能,皇帝——更不能!
白如烟方想劝她正视自身,但实际上,沈淑昭只是扔了块肉,等着收钩子。
她不懂什么预言,只信事在人为。
“太后的天命是真正做到了女主天下,身为她的侄女,就不该像条鱼一样,随波逐流去。”沈淑昭说,“你说呢?”
“当然。”
“但除了太后,平日根本无人听我说话……我在府里,是个什么?一个等待嫁人的小姐,你今天还能见到我,但几个月后,说不定我就出阁了?”
白如烟忽然被她提及了伤心事,有沈太师,也有过去相似的女子,不免如坐针毡。
“下次坐在你面前的,可能是别人。”沈淑昭拿着折子起了身,颇有点感慨,“好了,你的文书我会转交给太后,听见这些让你见笑了。”
“等等,”白如烟打断她的消沉,“太后知人善任,是舍不得你走的。”
从她口中试探到太后的态度,沈淑昭松了口气,面上却无事道:“承蒙你吉言,我若是有你的本事,也就不怕游出去了。”
“二小姐难道不知自己也可以睁开‘双眼’?”
“这,我……我不敢。”
“为何?”
“我怕见血,上回瞧你们用人肉养蛊,”沈淑昭支支吾吾,“其实我想了好几天……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?”
白如烟闻言轻微失望,一个人若常拒绝真正的自己,那以后,也就甚少能拉回来了。
“但若你愿教我,也许我——可以学一学?”
沈淑昭轻声说着。
白如烟立即道:“那就现在学。”
沈淑昭点了点头,却抱紧文书转身,黑发遮住面容,她早已轻轻勾唇,这也是她的天赋,掌握人心的天赋。
***
她们站在了高阁。
这儿视野开阔,万宫兽檐,耳边只剩呼啸风声,沈淑昭一身长衣掀起,底下满是笙箫人沸,但都听不到。
对于这景况她早就期待多时了!
沈淑昭不禁摩拳擦掌,前世虽是个孤胆败将,却好歹又活了一次,老天爷这么做肯定是有它的道理,也许就是今天,从踏入长生山那一刻起,它就在告诉自己——
真正重回到此刻的理由,也许就是为了“睁开眼睛”!
沈淑昭忐忑不安起来,忙兴致冲冲站在眺望台上,等待着自己能呼风唤雨,就像长生山的人一样——
半晌后。
她在对方的沉默中,稍显尴尬地说:“对不起,我……真看不出东西来。”
对于屡教屡无用,白如烟只背倚木柱子,抱手盯着眼前人,她的额发被抚向后方,眼神镇静,既冷又洒脱。
“你真没骗我?”
用得着吗?沈淑昭委屈想,花了这么多心思打听阿爹上长生山的事,又用身不由己来博取同情,她就是想弄清楚前世的事,只是失策了,没想到自己这么“不中用”,什么通天本事?和她统统没有关系。
“二小姐也不必沮丧,”白如烟可惜道,“你若过去一直拒绝去‘看’,当然会变得‘看’不见了。”
拒绝?沈淑昭的心隐隐作痛,她分明比谁都热切想睁开双眼,算了算了,看来方术无缘,那就不强求了。
于是她好奇问道:“白姑娘,你是‘看’得见的,那到底是个什么感觉?”
大风刮来,面前显现一片成群的楼檐,在竹林中错落有致,鸽群经过。“它是……无论底下的人做什么,都能被我们瞧得一清二楚的感觉。”白如烟面无表情,“只要站在京城,就不可能逃过这些眼睛。”
“照这么说,萧家的一举一动岂不也在你们眼皮子下?”
“萧家?”白如烟这回对没见过世面的问题,只摇了摇头,“天下可不止有我们这一群方士。”
沈淑昭沉思半会儿,才说道:“那你说,这儿都是太后的眼睛,他们……又凭何看轻娘娘?一个芝麻大小的益州,就敢倚仗萧党贪墨茶税,先帝病重以来,治理各地的御宝在谁手上?她可有做错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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